暮春时节,折剑山庄仍是一片银装素裹。
好像自打踏入这里,便没有见过白色以外的颜色似的。
竹林内,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撇开脑中关于颜色的念头,像模像样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虽然威力尚小,但偶尔挥出的剑气已能震得竹叶纷纷落下。
“皇甫兄!皇甫兄!”听到有人唤他,男童慌忙停下手中的剑,堪堪停在了来人胸前。
“做什么慌里慌张的,一剑刺到你可怎生是好?”
被剑指着的也是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童,他挠挠头,避开责问,只是笑眯了眼,“皇甫兄武艺高超,自然不会伤到我”,听到对方“哼”了一声,知道这关过了,忙道,“皇甫兄,我听说这庄外雪石路上生长着一种异果,四十年生根,四十年发芽,四十年开花,四十年结果,结果时奇香四溢,便如霞光万道一般,食来强身健体,有延年益寿之效,今年正是结果之年,我们去见识见识如何?”
被称作皇甫的男童习惯了对方满脑子的奇思异想,也不吃惊,“夏侯兄从何处得知?”
“嘿嘿,五川奇异志上说……”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是个书呆子,书亦为人所编,怎可尽信,你身为夏侯家少主,如此轻信书本,荒废武艺,实在有负世伯期望。”
简直比爹爹还要唠叨……夏侯瑾轩喃喃抱怨了一句,又鼓动道,“皇甫兄说的是,但我寻这异果也是为了大家,练武之人多有损伤,有这果子,岂不胜于一般药材?”
皇甫卓被说得亦有些心动,但他和夏侯瑾轩自幼相识,深知对方热爱猎奇之心,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归根结底只为了看热闹而已,若是答应了他,说不定卷进些麻烦,一时间犹豫不决。
一晃神,看到立在入口的紫色身影,由不得喊了句,“姜兄”。
对方抱了抱拳,“皇甫少主,夏侯少主。”
夏侯瑾轩也回过头,笑得开心,“姜兄,我们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何必如此生疏,少主什么的,就不要称呼了。”
姜承微摇了摇头,“姜承奉命保护好两位少主,礼不可废。”
原本对两人对话大不以为然的皇甫卓甩了甩袖子,“我皇甫卓焉用别人保护,夏侯,你刚刚说的果子在哪里,我随你去看看就是。”
未等夏侯瑾轩回答,姜承已拦道,“雪石路上不少野兽精怪,两位少主还是禀明门主多带些人手再去。”
跟爹爹说了以后哪还去得了,夏侯瑾轩看了一眼皇甫卓,挠挠头道,“皇甫兄剑术厉害得很,这……还是不用了吧?”
明知道对方不过是说好话激自己帮忙,皇甫还是觉得颇为受用,对姜承摆了摆手,“不过就是看看,何须兴师动众,你若不放心也可以跟来。”
原以为要费许多口舌,姜承却不再多劝,默默点了点头跟上。
出了山庄,风雪漫天,夏侯瑾轩立刻打了个喷嚏,皇甫卓斜睨了他一眼,饱含了一连串未出口的说教,夏侯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敢反驳,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口说道,“这样大的雪,不要迷路才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皇甫卓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冲着夏侯瑾轩咆哮,“夏侯瑾轩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好像故意印证夏侯瑾轩的话一样,他们绕来绕去,总是回到原路,纵然从小练武,皇甫卓也觉得冷得有些受不住了,转头看到夏侯冻得青白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姜承解下颈上围的狐皮围领给夏侯瑾轩递过去,一边道歉,“姜承在附近长大却不识路,连累二位少主了。”
皇甫卓不大喜欢这种随便把责任往头上揽的脾气,却也不说什么,他总觉得迷路多有蹊跷。
夏侯瑾轩却像与他心灵相通似的,打了个喷嚏,将围领推回去道,“我看不是姜兄不识路,书上曾记载‘鬼打墙’这种奇异现象,想必我们今天也遇到什么精怪了。”
他话音未落,一声低吼传来,转眼间一只巨兽出现在眼前,状如牛,额如虎,全身白色长毛,眼睛却是碧色,眨也不眨地盯着三人,喉中还嗬嗬作声。
如果夏侯瑾轩不敢称乌鸦嘴,全天下也找不出乌鸦嘴了,皇甫卓恨恨地拔出剑冲在前面,姜承也将夏侯瑾轩护在了身后,语气颇有担忧地说道,“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雪晴兽了,据说它能发出瘴气,迷人心智,再把人吃掉,想来迷路也是因为它。”
“多说无益,这孽畜伤人,结果了它便是。”皇甫卓说得轻松,心中却也有些打怵,未满十岁的三个人还不到那巨兽的一半高,只怕一个蹄子下来,别人不说,夏侯瑾轩这个小子就要趴在地上了。
一念及此,再不迟疑,力贯剑身,费隐剑自下而上挥起,隐隐光芒流动,一招天中剑稳稳劈向雪晴兽,不待招式使老,又抽剑回身,斜刺里又补了一剑。那雪晴兽从未吃此大亏,一时负痛惊怒不已,狂吼着向皇甫卓奔来,姜承喊了一声小心,双拳平平推出,却挟着烈火之势,阻住了巨兽脚步。
皇甫卓趁着机会,又是一招天中剑挥出,直指向雪晴兽头部,一声巨吼突然响彻天际,原来是戳中了雪晴兽的一只眼睛。
失去一只眼睛,雪晴兽更是狂怒不已,不顾皇甫卓和姜承左右夹击,硬是横冲直撞过来,皇甫卓心下略急,自己的天和剑尚未练成,也不知阻不阻得住这孽畜,正待勉强使出剑招之时,忽听得后面一声轻斥:“停!”正是夏侯瑾轩的声音。
他刚想咆哮说夏侯瑾轩别添乱了,却觉得前方霎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夏侯瑾轩发急道,“这个符只能让它停一会儿,快打!”
他一直无意武学,把心思放在了仙术符咒上,功夫比皇甫二人差得远,怕自己碍手碍脚也不上去,却瞅准时机贴了道符。
姜承反应极快,闻言又立刻挥出炫龙拳,巨兽被打得一个趔趄,皇甫卓看了心中大乐,也上前砍去,不多时雪晴兽已是满身伤痕,眼看再来几次便要支持不住,然而两人毕竟年小力微,又缠斗多时,力气用光,还未彻底打死雪晴兽,那符效已过,巨兽又摇摇晃晃向皇甫卓冲来,尾翼一扫,正打在姜承身上,此时那巨兽虽如强弩之末,气力却也不小,姜承脚下不稳,仰面躺倒在地,眼睁睁望着巨兽朝皇甫卓扑去。
皇甫卓刚刚挥出一剑,真气不足,眼看雪晴兽就在眼前,心中大骇,勉勉强强提起费隐剑挡在胸前,却已是不及,他一咬牙闭目忍痛,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耳畔掠过一声痛呼。他呆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夏侯瑾轩手臂被雪晴兽咬住,满脸痛苦之色。
那一刹那,皇甫卓脑袋空空,不知前因后果,也辨不清心中何种滋味,却只有一个念头,拼了命也要杀死这巨兽,他握紧费隐剑,体内真气激荡,高高跃起,数道剑气劈向雪晴兽,借着下落之势,又将剑身牢牢插入雪晴兽头部,那巨兽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倒在了地上,夏侯瑾轩也跌倒在地。
皇甫卓看着夏侯瑾轩大口喘气的样子,心下一松,体内真气便泄了,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想着自己终于把天和剑练成了。

醒来时,夏侯瑾轩正坐在一旁,手上缠着的白色布条甚是刺眼,一见皇甫卓睁眼,立刻眉开眼笑,“皇甫兄,你终于醒了,我和姜兄都很担心你。”
明明杀死雪晴兽的是自己,结果却昏迷不醒,还被这两人担心,皇甫少主立刻感到大失面子,哼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俩……怎么样?”
夏侯瑾轩连忙告诉他没事,姜承身上有些小伤,他的手臂已涂了药,虽有些毒素,却无大妨,而皇甫自己是真气用尽,养养就好了。
因为这场意外,不要说看果子,三个人能全手全脚已是万幸,因此被四大世家门主狠狠教训了一番,商定伤好后立刻带皇甫卓和夏侯瑾轩离开。
回去一定还要被爹狠批一通,皇甫微有些惆怅,又咳了一声,“究竟是什么毒?你……当时何必扑过来,早告诉你要勤练武艺,你非不听,现在这么弱,还替我挡什么?”
其实皇甫卓不想说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没说别的,只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对方,指望自己话中的未竟之意能让对方明白。
夏侯瑾轩果然像是明白了,他挠挠头,诚恳地道,“都是我非拉着你们去寻异果,又武功不济,连累了你们,实在对不住。”转瞬却又笑了笑,“不过现下我们三个可说是生死之交了,能和你们做朋友,实在是人生幸事。”
不过是打了场架,哪里就算得上生死之交了,皇甫卓心里想着,却还是没说出口,又补了一句,“总之你以后要勤练武才是。”
然而他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雪晴兽齿中之毒让夏侯瑾轩损了阳气,身体大为虚弱,纵然真的天天勤学苦练,也难臻大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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