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内疚，我理解你的做法。”
他转头叫住他，眯起的眼睛里隐隐看到一丝决然，笑颜却一如平日。
土方岁三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恨，那股怒火化作冲动让他想把那张笑脸狠狠撕下来。
再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
虚伪！
然而他终究只是紧紧地皱了眉，什么话也没有说。
剩下山南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门被狠狠拉上的声音，依旧沉默着。
那一年的京都，春天来的尚早，就像明里一直争辩的，油菜花已经开了。其实山南不是非要和那个傻姑娘争，只是那个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他也总是觉得寒气直沁到心里。
他的春天，大概再也不会来到了吧。
山南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纸门一点点斜射到屋里，他的目光追逐着那看上去仿佛很温暖的金色，直到那色泽变淡再变淡，而屋外的寒气又开始蚕食身上的温度。
没什么可后悔的，山南想。
历史就在这个时代要翻开崭新的一个篇章，而自己，被历史拒之门外。
然而毕竟，做出选择的是自己。
他选择了追随近藤，选择了留在京都，选择了成立新选组，选择了，今天的死亡。
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无怨无悔地走出来，到后来就算他想要改变也无力改变——那已既定的轨迹。
他没说谎，土方的确是不用内疚。
像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相遇的。
想起前几日，他揭开那具被迫切腹的尸体上白布的刹那。
土方的眼里明明白白动了杀机。
而山南几乎立刻就懂了那杀气凛冽的警告。
不得违背武士道，不得擅自出逃，违者需切腹自尽。
那是他与土方共同制定的枷锁。
不知不觉却落在了自己头上。
魔鬼副长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危害新选组——或者危害近藤勇的行为。
而自己……山南苦笑，是触到土方的底线了吧，即使他的出发点也同样是为了新选组好。
窗外隐隐约约的哭声。
指甲紧紧攥进拳心里，山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是明里吗？还是她留下的哭声？
自己要死的事情，她到底还是明白了吧……
想起那个总也分不清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的傻姑娘，山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食言了，终归没有照顾好她。
在这个乱世里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一个聪明人吗？就像他自己，聪明地看清局势，聪明地出谋划策，到头来却空负一腔壮志。
也许，像明里那样以一颗率直而柔软的心顺应这个乱世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聪明。
许多东西，并不是看不透，只是既然无力抗争，不如顺其自然。
至于自己和土方——是注定会撞个头破血流的。
“咣当！”院子里的铁架子无端遭了殃，被土方一剑劈了下来。
“土方……”冲田看着土方狂怒地挥舞着手中的剑，黯然低头。
土方瘦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却不回头，“……不关你的事……走开！”
冲田咬了咬唇，他喜欢山南先生，却也是除了近藤最了解土方的人——魔鬼副长，并不是生来就是魔鬼的。
“土方，你不要这样……”
勉强出口劝解，下一刻却对上一双狂怒与失望的眼睛：“总司，你为什么带他回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阿胜一定让你去？你知不知道法度是不能违例的！你知不知道！”
劈天盖地的责备向着自己砸来，每一句都仿佛带着重量在身上撞出伤痕，然而冲田只是直视着那双带着伤痛的眼睛。
“土方……那个人……山南先生，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土方的手蓦然间停了下来，细细的眉仍是紧紧地皱着，英俊的面孔上仍是一片狠绝，声音中却渐露出苦涩，“混蛋……”
被要求担任介错的时候，冲田只是诧异了一下便答应了。
然而真正拿刀在手的刹那他才发觉用惯的武器竟然沉重地像要握不住。他深深地望进那个人眼睛深处，想要弄懂他的真意，却被平静无波地挡了回来。
山南也看着冲田。
虽然比不上近藤与土方，他毕竟也算是看着冲田成长的，从第一次指导他剑术开始，内心深处就总觉得对这孩子负了点责任。
如果不能一直让你纯洁无暇，就让你彻底看清世间的黑暗吧。
踏着我的尸体走下去吧，冲田。
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那两个人。
坐在中间的人目不斜视，神情刚毅，好一幅无动于衷的冷漠模样。
只是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两颊因为咬紧牙关而凸显的肌肉。
即使不看，山南也知道那个人在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就像他下午时那样——这个重情义的家伙，就是他立誓要追随一生的人。
直到现在，他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至于近藤身边的那个家伙……
他和土方的对立好像从他们初识就开始了。两个聪明人因为暂时的目标一致而成为伙伴是一件悲哀的事，当前进的方向已不能用妥协来达成一致时，只有选择与对方的争斗。
山南看着土方，土方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神直直盯着前方的某处虚无的一点，漆黑的眉依旧紧紧皱着。
山南回忆，好像自从当上了副长，土方的眉毛就很少有放松下来的时候。
他们也有过互相理解的一刻。
比如决定要杀芹泽鸭的时候。
山南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多么善良的人，虽然他不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然而他并不是狠不下心。
所以还在近藤犹犹豫豫的时候，他和土方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个时候他们碰了下眼神，无声地点了点头，便已完全了解了对方的意思，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默契甚至超过了土方与近藤。
山南回忆着那遥远而又模糊的一瞬间，心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笑容，“所以土方，我真的没有怪你，你为的是近藤的新选组，而我为的，是国家的新选组。”
目光一一扫过最亲近的几个伙伴们，他们为了追随同一个人而聚集在这里，他们曾经同生共死。而现在，他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在目光里写满告别，却一语不发。
“冲田，等到我叫你时再动手。”
在一瞬间的讶异后，冲田的眼神里充满了了然与伤痛。
那个总是温和地微笑如同文人一般瘦弱的总长，决定要忍受那非同一般的痛苦——那是比武士更加像武士作为的切腹，充满威严，一丝不苟的仪式甚至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华美。
“就用我的死，让新选组更加团结吧！这是身为总长的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拿刀的手，连一丝颤抖也没有，而鲜血已然飞溅。
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在这一天写完自己的终章。
春寒料峭的夜晚，土方与近藤并排坐在廊下。
如宝石般耀眼的繁星，昭示着明日的晴朗。
土方尽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星空。
是谁说过，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寻找一颗初生的明星。
抑或只是，撑住眼眶不让泪水流出来。
他想起在试卫馆里，那个时候时节正好，风未起，云未涌，他们还是刚过成人礼的年纪，而温暖的阳光让人全身舒畅，他冲出去鲁莽地喊了一句，那个人回头，审度的目光与温和有礼的笑容落在自己身上，他说，在下山南敬助。
土方终于闭上了眼睛，他倒在旁边的近藤身上，放声哭泣像个孩子。
END
他转头叫住他，眯起的眼睛里隐隐看到一丝决然，笑颜却一如平日。
土方岁三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恨，那股怒火化作冲动让他想把那张笑脸狠狠撕下来。
再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
虚伪！
然而他终究只是紧紧地皱了眉，什么话也没有说。
剩下山南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门被狠狠拉上的声音，依旧沉默着。
那一年的京都，春天来的尚早，就像明里一直争辩的，油菜花已经开了。其实山南不是非要和那个傻姑娘争，只是那个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他也总是觉得寒气直沁到心里。
他的春天，大概再也不会来到了吧。
山南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纸门一点点斜射到屋里，他的目光追逐着那看上去仿佛很温暖的金色，直到那色泽变淡再变淡，而屋外的寒气又开始蚕食身上的温度。
没什么可后悔的，山南想。
历史就在这个时代要翻开崭新的一个篇章，而自己，被历史拒之门外。
然而毕竟，做出选择的是自己。
他选择了追随近藤，选择了留在京都，选择了成立新选组，选择了，今天的死亡。
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无怨无悔地走出来，到后来就算他想要改变也无力改变——那已既定的轨迹。
他没说谎，土方的确是不用内疚。
像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相遇的。
想起前几日，他揭开那具被迫切腹的尸体上白布的刹那。
土方的眼里明明白白动了杀机。
而山南几乎立刻就懂了那杀气凛冽的警告。
不得违背武士道，不得擅自出逃，违者需切腹自尽。
那是他与土方共同制定的枷锁。
不知不觉却落在了自己头上。
魔鬼副长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危害新选组——或者危害近藤勇的行为。
而自己……山南苦笑，是触到土方的底线了吧，即使他的出发点也同样是为了新选组好。
窗外隐隐约约的哭声。
指甲紧紧攥进拳心里，山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是明里吗？还是她留下的哭声？
自己要死的事情，她到底还是明白了吧……
想起那个总也分不清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的傻姑娘，山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食言了，终归没有照顾好她。
在这个乱世里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一个聪明人吗？就像他自己，聪明地看清局势，聪明地出谋划策，到头来却空负一腔壮志。
也许，像明里那样以一颗率直而柔软的心顺应这个乱世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聪明。
许多东西，并不是看不透，只是既然无力抗争，不如顺其自然。
至于自己和土方——是注定会撞个头破血流的。
“咣当！”院子里的铁架子无端遭了殃，被土方一剑劈了下来。
“土方……”冲田看着土方狂怒地挥舞着手中的剑，黯然低头。
土方瘦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却不回头，“……不关你的事……走开！”
冲田咬了咬唇，他喜欢山南先生，却也是除了近藤最了解土方的人——魔鬼副长，并不是生来就是魔鬼的。
“土方，你不要这样……”
勉强出口劝解，下一刻却对上一双狂怒与失望的眼睛：“总司，你为什么带他回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阿胜一定让你去？你知不知道法度是不能违例的！你知不知道！”
劈天盖地的责备向着自己砸来，每一句都仿佛带着重量在身上撞出伤痕，然而冲田只是直视着那双带着伤痛的眼睛。
“土方……那个人……山南先生，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土方的手蓦然间停了下来，细细的眉仍是紧紧地皱着，英俊的面孔上仍是一片狠绝，声音中却渐露出苦涩，“混蛋……”
被要求担任介错的时候，冲田只是诧异了一下便答应了。
然而真正拿刀在手的刹那他才发觉用惯的武器竟然沉重地像要握不住。他深深地望进那个人眼睛深处，想要弄懂他的真意，却被平静无波地挡了回来。
山南也看着冲田。
虽然比不上近藤与土方，他毕竟也算是看着冲田成长的，从第一次指导他剑术开始，内心深处就总觉得对这孩子负了点责任。
如果不能一直让你纯洁无暇，就让你彻底看清世间的黑暗吧。
踏着我的尸体走下去吧，冲田。
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那两个人。
坐在中间的人目不斜视，神情刚毅，好一幅无动于衷的冷漠模样。
只是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两颊因为咬紧牙关而凸显的肌肉。
即使不看，山南也知道那个人在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就像他下午时那样——这个重情义的家伙，就是他立誓要追随一生的人。
直到现在，他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至于近藤身边的那个家伙……
他和土方的对立好像从他们初识就开始了。两个聪明人因为暂时的目标一致而成为伙伴是一件悲哀的事，当前进的方向已不能用妥协来达成一致时，只有选择与对方的争斗。
山南看着土方，土方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神直直盯着前方的某处虚无的一点，漆黑的眉依旧紧紧皱着。
山南回忆，好像自从当上了副长，土方的眉毛就很少有放松下来的时候。
他们也有过互相理解的一刻。
比如决定要杀芹泽鸭的时候。
山南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多么善良的人，虽然他不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然而他并不是狠不下心。
所以还在近藤犹犹豫豫的时候，他和土方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个时候他们碰了下眼神，无声地点了点头，便已完全了解了对方的意思，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默契甚至超过了土方与近藤。
山南回忆着那遥远而又模糊的一瞬间，心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笑容，“所以土方，我真的没有怪你，你为的是近藤的新选组，而我为的，是国家的新选组。”
目光一一扫过最亲近的几个伙伴们，他们为了追随同一个人而聚集在这里，他们曾经同生共死。而现在，他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在目光里写满告别，却一语不发。
“冲田，等到我叫你时再动手。”
在一瞬间的讶异后，冲田的眼神里充满了了然与伤痛。
那个总是温和地微笑如同文人一般瘦弱的总长，决定要忍受那非同一般的痛苦——那是比武士更加像武士作为的切腹，充满威严，一丝不苟的仪式甚至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华美。
“就用我的死，让新选组更加团结吧！这是身为总长的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拿刀的手，连一丝颤抖也没有，而鲜血已然飞溅。
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在这一天写完自己的终章。
春寒料峭的夜晚，土方与近藤并排坐在廊下。
如宝石般耀眼的繁星，昭示着明日的晴朗。
土方尽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星空。
是谁说过，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寻找一颗初生的明星。
抑或只是，撑住眼眶不让泪水流出来。
他想起在试卫馆里，那个时候时节正好，风未起，云未涌，他们还是刚过成人礼的年纪，而温暖的阳光让人全身舒畅，他冲出去鲁莽地喊了一句，那个人回头，审度的目光与温和有礼的笑容落在自己身上，他说，在下山南敬助。
土方终于闭上了眼睛，他倒在旁边的近藤身上，放声哭泣像个孩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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